山西公安系统地震背后

4月10日,山西省司法厅办公楼五楼,山西省司法厅副厅长苏浩办公室门前的红色方形地毯一如往常一样鲜艳。但是,这个办公室的主人大约自3月开始,再也没有出现。

  山西省司法厅不愿具名的工作人员称已久不见苏浩。苏浩在司法厅副厅长中排名第三,现在他的简介已从   知情人士透露,苏浩没有出现在办公室,可能与山西省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金道铭有关。2月27日上午,中央纪委监察部网站发布消息称,山西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原山西省委副书记、纪委书记金道铭,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组织调查。

  年,李双江之子李天一打人事件,也波及时任山西省公安厅副厅长、太原市公安局局长的苏浩:当时大陆媒体报道称,李天一的同伴苏楠曾自称是苏浩之子,苏浩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苏楠编造了亲属关系。2个月后,苏浩被调至山西司法厅任副厅长。

  多个独立信源告诉凤凰周刊记者,山西省公安厅原副厅长、太原市公安局原局长李亚力亦被中纪委带走调查,但截至记者发稿时,此事尚未得到中纪委确认此事。李亚力在年接替苏浩任公安厅副厅长、太原市公安局局长不到一年后,其子李正源涉嫌醉驾并且殴打交警,最终李亚力的处理结果是“撤销职务,留党查看一年”。

  随后亦有山西省公安厅以及太原市公安局多位高层警员也被带走调查,公安系统震动。“大家都在猜测下一个被调查的是谁。”太原市公安局不愿具名的警员称。4月24日,山西省长治市公安局副局长、交警支队支队长樊红伟因涉嫌拥有多个虚假身份证被免职。樊红伟曾因此事多次遭到举报,但未获查处。近日媒体报道后,经山西省公安厅、长治市调查组核实,樊红伟授意相关人员编造虚假身份信息申请办理身份证,相关问题正在进一步立案调查。

  地方公安系统腐败现象的密集出现,值得   争夺太原公安局长

  山西公安系统中最早且影响较大的腐败案件跟山西原省委副书记、太原市市委书记侯伍杰,以及大同市公安局原局长申公元有关。

  侯伍杰是建国后山西省第一个落马的部级高官。最终法院认定侯伍杰贪腐88万元的数额,一直被坊间争议。侯伍杰是山西省阳泉市盂县人,他从岚县革委会组织干事起步,年已官至太原市市委书记。但是从年开始,关于侯伍杰的传闻和举报就接连不断。有观察人士认为,这些举报对侯伍杰产生不利影响——山西省宣传部长通常是省委常委,但侯伍杰在担任省委宣传部长两年后的年,才被选为山西省委常委。侯伍杰任太原市市委书记一年后,太原市公安局局长一职空缺。

  一位山西公省安厅退休警员告诉《凤凰周刊》记者,在中国的官员序列中,公安局长有特殊地位。公安局承担诸如治安管理、道路交通管理、户政管理等各重要行政职能,同时还掌握侦查权,刑事侦查权和刑罚执行权等多项刑事司法职能,局长享有把控全局的权力。因此,竞争者们深谙这个位置的重要性。更重要的是,太原公安局局长职位,被看做是晋升公安厅副厅长乃至厅长的必由之路。

  年之前,山西公安系统保持了四十多年的低调——从年建立到年改革开放之初——太原公安给上级的印象是,“不请不到,不吵不叫,给了才要”。一位山西省公安内部人士解释,当时诸多省的公安系统到上级跑设备,诸如汽车、枪支弹药等。但山西“一直保持革命的优良传统”,从未主动跑过。“但是从90年代初开始变了,人们思想活跃,有些人既不能按照传统敬畏权力,又经不起外面的诱惑。”

  围绕太原公安局长的激烈竞争令这位退休警员记忆深刻,太原公安局原副局长邵建伟、临汾公安局原局长申公元都曾身在这一职务的竞争人选序列。申公元彼时在临汾任公安局长,因搞制度改革被树为全省的楷模,而他本人也获得“全国优秀公安局长”,被业界称为“打黑英雄”。一位当地警员回忆,当时申公元还找到了当地媒体,以太原市公安局长的身份接受了专访,准备就任后即刻发表。

  时任太原市公安局副局长邵建伟则联络时任太原市市委书记、省委副书记的侯伍杰。他分三次送给侯伍杰10万美元和价值港币万余元的百达菲利手表一块,以上款物后经法院查实折合人民币共计88万余元。作为回报,侯许诺为邵建伟谋得太原市公安局局长一职。山西省公安厅某高层警员回忆,当时省委关于太原市公安局长人选的讨论久无下文,最后在省委的干预下,临汾、大同、太原三地的公安局局长采取了大轮班的方式,邵建伟从太原公安局副局长调至临汾任局长,申公元从临汾公安局调至大同任局长。

  正是邵建伟调任临汾公安局长之后,太原黑社会老大李满林失去庇护被抓获,供出了邵建伟,进而连带出侯伍杰。年,法院判处侯伍杰受贿罪成立,刑期11年。

  大同贪腐案

  据《凤凰周刊》记者不完全统计,从年至今13年间,山西公安系统至少有25名公安局局长或者副局长落马或被问责,其中大多涉及煤矿。

  年,全球金融危机刚过,中国煤炭业开始复苏。年冬天,煤价强力反弹,从一吨90多元直冲到元之上,煤炭需求量极大。以前被看作是烫手山芋的煤矿转让价格也不断攀升,一座年还只值几百万元的煤矿,此时已经上亿元。

  “公安人员能为煤矿提供很多便利,甚至参与煤矿之间的竞争。”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山西公安厅的警察称,一般公安局治安支队主管民爆,经侦支队负责查处偷税漏税,矿山稽查大队管越层、越界及非法开采。煤老板们为了发展壮大,绞尽脑汁的跟掌握煤矿生死的公安系统搞好关系。

  年来到大同的申公元就遇到了温州商人李克伟,据媒体报道,李克伟之所以在短短不到十年内就拥有十几座煤矿,关键是申公元领导下的公安帮助其抢矿,然后让李克伟代理。依靠强硬的政治资源,李克伟短短几年内成了大同南郊区最大的煤矿“代理人”,最高峰时拥有十几座煤矿。

  而大同公安系统内部人士曾向大陆媒体讲述:申公元刚来大同市,在一家粗粮馆吃饭,当时申抽的是一元一盒的凤凰烟,多元的饭局吃罢,申公元还要求把饭菜全部打包带走。年后,“申已经开始吃鲍鱼,鱼翅也是一人一份,抽的是中华,讲话声音也变了,衣服倍儿直”。

  申公元牟利于煤矿的同时,也开始卖官。据大陆媒体报道,年夏,申公元到任大同半年,彼时,大同有干警人,科级以上干部多人。据此间大陆媒体报道,一位当时希望得到提拔的官员对申说,自己在公交分局干了20年了,想换换地方,申说:“那个地方好,不要动。”后来,这个官员从一个处长口中才获知——“那个位置送50万元都调整不了”。

  4年12月,大同市左云县店湾镇范家寺村红窑沟煤矿发生矿难,矿主正是李克伟。而此次矿难并未按照正常程序“扣账户,控制矿主”,而是被隐瞒了下来。5年后,中纪委在大同展开调查,李克伟自首后供出申公元。经法院审理表明,年至7年,申公元任大同市公安局局长时,帮助及保护李克伟承包煤矿的生产经营,收受煤矿主李克伟贿赂万元人民币,丰田越野车一辆。并且公安部B级通缉令抓捕李克伟等人时,申公元仍将李克伟隐藏于其子处所。为此,申公元获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案件带出大同市分管煤炭及安全的原副市长王雁峰、经侦支队长高建勋、南郊区人民检察院检察长冯志勇、煤监局长张和平等,诸人一起落马。

  后续案例表明,权力寻租并非局限于公安局长级别。年,山西省吕梁市公安局前民爆支队长王香柱将收缴回来的9万多枚雷管未按规定上缴国库或销毁,而将其私自卖给了两个煤矿老板。两位煤老板也投桃报李——借给民爆支队领导两部车供其长期使用,还为民爆支队及附属办案单位解决办案经费。

  随后,包括运城原公安局长段波、山西霍州原公安局长庞星明、山西灵石县公安局原副局长史双生、山西临汾市襄汾县公安局长韩春喜、山西省大同市原公安局经侦支队长高建勋等,均和矿主勾结,为矿主提供保护,收受巨额回报受审获刑。

  公安局长之子酒驾事件

  苏浩年从朔州市工商局副局长调至当地公安局任副局长。从年起,任山西公安厅副厅长,8年开始兼任太原市公安局局长。年9月,大陆媒体《新快报》刊文称,苏浩的同僚回忆,苏任职山西省公安厅办公期间,曾有女子带着一个小男孩找苏浩。之后苏浩是否有私生子一事引发热议。年苏浩被调任山西省司法厅副厅长之后,李亚力继任,他被视为该职位激烈争夺中出现的黑马。一位公安内部人士称,只有较大城市的公安局长才有资格竞争太原市公安局长职位,李亚力所在的晋城人口不足百万,但他击败了诸多有力竞争者。

  年10月,李亚力之子李正源涉嫌醉驾,殴打交警一事在网络曝光,年1月,新华网发文称,经山西省纪委常委会议、山西省监察厅厅长办公会议研究,并报山西省委常委会议批准,决定给予山西省公安厅副厅长、太原市公安局局长李亚力留党察看一年处分,建议按有关程序撤销其山西省公安厅副厅长、太原市公安局局长职务。该文还称,李亚力在处理其子违章驾车并妨碍交警执行公务过程中,违反规定,滥用职权,其行为已构成渎职错误。同时还发现其有违反廉洁自律错误和违反组织人事纪律错误。此事件中涉及的其他违纪人员,按干部管理权限由太原市有关部门作出处理。

  此事件“可以看出李亚力滥用公安权力”,一位对山西公安系统观察多年的媒体人认为。让这位媒体人印象深刻的是,年5月,山西煤老板罗明福在太原小店区星河湾酒店吸毒嫖娼,其间,一名“小姐”因吸毒过量意外猝死。罗通过全国政协委员郝建秀请托太原市公安局小店分局负责人、医院负责人,医院出具虚假死亡证明和病例,制造“小姐”自行吸毒死亡,在没有通知家属前提下当即火化。随后,有人向山西省纪委等部门举报称,公安部门未履行尸检等法定程序,并涉嫌受贿私放吸毒煤老板。目前,包括郝建秀、山西巨能投资公司副董事长罗明福等多人被判刑。郝建秀最终获刑四年。上述媒体人称,李亚力被带走调查正是由于郝建秀在狱中举报。

  在李亚力被撤职前的年的1月,原山西省公安厅副厅长李太平的司机郑斌杀人案在太原市中级人民法院第四法庭开庭,最终郑斌获刑13年。山西公安厅曾解释,郑斌为临时工,且是下班时间行为,跟李太平无关。但1月7日,时任山西省公安厅副厅长李太平被调离山西公安系统,平调至其他部门任职。

  官场腐败难题待解

  李亚力之子酒驾事件中,李本人删除执法录像,收缴交警执法的电子记录仪,修改伪造6.0酒精含量。“他这一系列行为严格说是构成帮助犯罪分子毁灭犯罪证据罪”,太原市检察院一位不愿具名的检察官表示。这位检察官认为,山西省委当时实际上以党纪政纪的处分代替了法纪的处分,“党纪应该在执法机关审判以后再做。”“有些问题要经过司法程序,经过侦查手段才能搞清楚,纪检委、党纪部门代替不了侦查程序”,上述检察官说。

一位山西公安人员以李亚力一案分析,“公安内部有督察系统,但是督察系统是在公安局长的领导下,谁敢监督自己的领导?”他说,“督察条例只是这样一个条例,但缺乏监督时应该如何?‘一把手’的权力谁来监督?”

  上述公安厅退休警员认为,本次山西公安系统地震背后,公安系统的权力腐败和权力寻租问题明显,权力运行难以有效收缩于法律之笼。公安权力异化和膨胀,以及官场腐败问题,仍然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需要政府直面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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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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