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中”其实是一个特定人群在特定时代的缩影,这群与之相忆的人,不易想起,但也不曾忘记,作者意犹未尽,冰山一角,你可以看出热闹,或者门道……
——题记
武汉的水木这两年总催我写写老二中,写写当年那些人和事。一晃离我们入学已有二十载,一个人一生的四分之一时间已经过去,老二中也变成了新二中,从北环路迁到了邢家泉村后面去。对于我们这批人来说,心中、梦中见到的二中,还是一直停留在北环路那条巷子里的老二中。春春秋秋,夏夏冬冬,男男女女,进进出出。
一排排自行车车铃声,载着我们,从天南海北,坐着时光高铁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秋天。
霍州市是山西临汾最北端的县城,一个煤炭开采衍生出来的很早撤县为市的小城。城内人口分为三大部分:城里人、矿务局工人子弟、乡镇村民。二中作为一个综合型高等级中学,吸引着这三部分人口子弟入学。在这里,我们实现了工农兵一体化、城乡交互化、无差别高一化。
二中门口有一条不长的巷子,外面形形色色的河漏摊子、商店、文具店、书店、音像店鳞次栉比地一字排开。当时还没有北山公园,永和村山上的那个亭子还孤零零地迎着西北风在枯草黄土中茕茕孑立。沿着巷子走进去,左拐是两排教职工自建房,自己建的小二层楼房,另外一个小院子,面积不大却样样俱全,一家人其乐融融。往下走去就到了学校大门,大门是上了淡蓝色漆的有尖刺的铁栏杆门。门卫室大爷们总是慵懒地望着外面,看哪个逃学的或外面人员进出。下课后门卫室窗口总是挤满了人,大家趴在窗口找有没有自己的信件。一些集邮爱好者,总是偷偷扒掉别人信封上的邮票,有极个别害人虫连信也偷走,撕开偷偷看,搞得别人红男绿女断了线,一段姻缘就此亡。
校门旁边是停车棚,那会除了校长没几个人有私家车,车棚里都是城里同学们走读停着的一排排自行车。放学时候,一些社会哥来停车棚找我们班的建哥、虹哥,他们呲呲抽着纸烟,满嘴霍县脏话,喊着今天打谁,明天干谁的声音。往车棚最深处走,偶或能看到一对男女站在车子两旁偶偶私语,或者偷偷拉着手,看到有人过来,立马松开,好像做了多丢人的事,脸刷一下红了。
我们高一的班主任姓樊,现在写到他,总让我想起来《鸿门宴》里的樊哙,项王问樊老师:将军尚能饮否?估计他会骂一句:滚一边去,数学题做完了吗?樊老师个头不大,稍微有点秃顶,但是头部前方留着一撮很长又非常保养有方的秀发,时不时用手捋一捋。我们自习时候,他习惯手托着讲台,腿搭在一块,沉思着问题,然后目光凶凶望着讲小话、打瞌睡的同学。与此同时,他的手绝不闲着,总是在鼻孔里挖来挖去,同学们私底下聊起来总担心哪天鼻子给挖穿了。我一直怀疑我现在挖鼻孔的习惯是否受了他的影响。樊老师实在是一位朴实善良的班主任,苦口婆心地骂了我们一年,恨铁不成钢,恨不得以各种方式把自己的数学知识装进我们脑子里。只要你问他,他会不厌其烦的告诉你解题思路。我这种数学盲在他引领下,也终于没有让数学如我那倒霉的英语一样一蹶不振。他那樊氏说教在高二文理科分班后,随着我分到文科42班戛然而止。
说起英语,给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光泰老师了。光泰老师有一副精瘦灵巧的身体,似乎有些驼背,戴着厚厚的玻璃杯底一样的茶色眼镜。常年着深色衣服,冬天穿长风衣,脸如被刀刻过一样,非常具有立体辨识度。他之所以给我深刻印象,并不是因为他英语教学水平多高,而是他术业并非专攻:他最牛逼的不是英文,他的英文水平真心不敢恭维,他的根雕和书法才是真正让我觉得厉害之处。他们家院子里面常年放着他到处搜索出来的树根,一张张宣纸上飘着墨香。在院门口远远望去,让我看到了一种世外高人“采菊东篱下,悠然现南山”的感觉。当年我就有感觉,此师傅并非池中物,小小二中决然不会困得住他。果不其然,前两年听说他以高龄入学杭州中国美院继续深造。在此师身上,我看到了精神、兴趣、灵魂在人的生命里至关重要的地位。感谢光泰老师,让我在青春期遇到了精神,看到了灵魂,幸会到兴趣的延展性。
我们比较幸运的是,在我们的青葱岁月里,正好遇到了一群刚刚从大专院校毕业的青年老师。教政治的薛老师,瘦瘦高高,留着分头,夏天白衬衫,冬天灰西装,一笑一口不规则的牙齿出来,讲起课来侃侃而谈,后面和我们脸蛋红扑扑的物理老师“红苹果”谈起恋爱、组建爱巢,从此幸福地生活到一起。地理老师姓杜,留着不长的头发,体型中等,面庞白皙,五官端庄清秀,有一天我迟到了,她拿着教鞭拦住我,让我表演一个节目才能进教室,我记得当时唱了一首谢霆锋的《谢谢你的爱》。还有一个美术老师,连姓什么我忘记了,但是她给与我的对于绘画美术的美育,就像她美丽的外在一样一直留在我的记忆里。她是那批女老师里面长得最漂亮的一个,很会打扮,总是穿着时髦的裙子,略施粉黛让人不至生厌,红唇白齿瓜子脸。她给我们展示河姆渡时期的陶碗,碗沿上人形画符在盛满水后好像能够跳舞一样。体育老师姓什么不记得了,听口音不是霍州人,体院毕业生,身材不高,但是孔武有力,经常穿一身蓝色运动服、红白相间的球鞋带着我们跑步,胸前带着口哨,看到谁落下了就用口哨催着赶上大部队。校运动会的时候,他是最忙的,一会是裁判员、一会是工作人员,一会是后勤保障人员,一会是运动员,像个陀螺一样不停旋转。电脑老师是一个长得很帅的白面书生,带着一副金边眼镜,他像一个看守金库的土财主。在年,电脑还不是很普及,在小县城里电脑教学方兴伊始。我们也就是上机去练练打字,他教我们学习五笔打字,发给每个人一张字根去背,我现在脑子里还藏着什么“王旁青头兼五一,土士二干十寸雨”久久挥之不去。他不允许我们在机房里多待一会,每次我们练字最多二十多分钟,然后就换另外一拨人。我们刚刚摸到电脑的兴奋劲儿还没有回过神,就被赶了出来。尤其是少部分同学发现电脑自带游戏后偷偷进入,不可自拔。下楼时候同学老崔骂着:死不死,守财奴一样,一会都不能多待,老子以后当老板了,买一车电脑砸死他。这些当年年轻鲜活的面庞,我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否还在二中继续执教,而今他们都过了不惑之年。无论他们在哪里,作为二十年与我们一同成长,培养教育了我们的老师们,我们欠一句迟来的道谢:感谢您,我们才成就了今天的我们。
比较有意思的老师还有两位,一位是教化学的郜老师。这位老师个头不高,留着短头发,偶或扎一个小马尾。她最有特色的是独特的课堂腔调。她的化学课,霍州话夹杂着生疏普通话:来来来,这位同学,给咱把这个瓶瓶罐罐握住哦,别打咯哦,打咯咱就上不成课了;氧原子和氢原子说,来吧,亲爱的,我爱你,然后他们就合成了水分子……有一天晚自习,我一个人疯玩,不好好读书,下自习后她把我叫到她家里。在她家院子里,她告诉了我自己如何从小村子里一步步走出来,如何读书,如何考学,如何走到今天的。她了解我的家庭情况,鼓励我向她学习,通过读书改变自己的命运。她告诉我一句至今印在我心底的话:农民子弟要跳出农门,要鲤鱼跃龙门,除了读书考学,别无他法。从那以后,我不敢说我有多努力,至少在前方,有一盏忽明忽暗的明灯引着我不断坚持到了今天。一位是教音乐的毛毛老师。毛毛老师用着圆润的身材,脸盘圆圆很是可爱,非常爱笑,平常走路都带风,嘴里小曲儿不断,走到哪里都是谈笑风生,一片热闹。她给我最深的印象,就是说起自己读书时候张雨生《我的未来不是梦》对于她深刻的影响。她说,当年读书时候低潮落寞时候,她一个人围着操场,一遍遍听着这首歌,泪如雨下,任雨水泪水从脸庞滑落。从那天开始,她坚定了自己的内心,知道了自己未来要走的路和坚持的内心。后来,我不止一次听过这首歌,也在她的带领下,领略各种音乐题材对于我生命的滋养和厚重。在我人生曲折时,是音乐帮我扛过难关;在孤寂无援处,是音乐带领我走出泥沼。没有音乐,也不会有我今天的文字,以及生命的此时此刻。
最要提及的是我的恩师晁国锁。所谓恩者,是因为他对我的影响超越了师生关系,他与我的交往穿越了二十载风云变幻,他在我青春文学懵懂期内对于我的引领和鼓励。42班的同学们一直叫他老晁。老晁身形不高很瘦,狭长脑袋,顶着偏分头,早读时候像私塾的先生一样摇头晃脑,和我们一起朗诵古文古诗词。他是最没有老师样的老师,他在我们心中更像是一位大哥、一位朋友。大家除开课堂上与他的交流外,更多的是课后到他家里一次次叨扰。师母是一个热情好客的女人,她看到学生们到家里从来没有拉黑过脸,笑脸盈盈,说话声音洪亮畅快,到了饭点麻利给我们准备饭菜。很多同学们都在他家里吃过饭,喝过茶,聊过天。老晁是一个理想乌托邦式的教师,他有自己的教学理念。他从不强求学生,以自己的方式带你去认识语言之美,文学之美,文字之美;他的高超之处在于,他以大学语文教学的通识和广博教育引入到高中语文教学,他给我们推荐了很多名著名篇,带领我们在自习时候进行实验性共读。他非常看重课余实践和班级文化活动,作为班主任,他经常带领我们开展一些富有创造性和尝试性的活动。我们会定期召开班级座谈会,大家开展深刻的批评与自我批评,总结前段学习的利弊,分析内心的成长或者落后;我们在各类学校体育文化活动中独树一帜,舍我其谁,包揽各种荣誉,奖状贴满一面墙。最难忘的是,在二中首届校园文化艺术节中,我们班自排自导自演的配乐表演集体诗朗诵《不跪的中国人》一炮打响,在学校引起一阵轰动,代表学校参加市里汇演,让我体会到作为一个“导演”的荣耀和光彩。老晁带领着我们体味语文之美、教育之美、文化之美、生活之美。在他那里,教给我们的是生活不止是低头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和一次次模考的分数,更有闲云野鹤、琴棋书画、高山流水、春江花月夜。他是真正一个“有教无类”的好老师,他从不看轻任何一位学生。每一位学生都是他生命里重要的过客,他以十二分的激情和热情引领着这些过客,让他们悄然久居下来,久久不愿离开。当年世界杯中国队球赛时候,一群男生在他们家看球看到深夜,他不急不恼,对于一个各类球都不感兴趣的人,他能够陪着一班学生如此high,实在难能可贵。这种品质,让我在大学当学生辅导员时候与大一新生打成一片。时至今日,反而与我关系最好的是这两批比武小几岁的学弟学妹们。
老晁很看中我的语文学习,这点倒不是说我的语文成绩拔尖。而是在文学美育中,我们可以将语言之美交流出来。他特别喜欢《红楼梦》,给我们讲起来里面的情节人物时候头头是道。他批评我对十二钗的判词不甚了解,原本以为《葬花吟》的“一朝春尽红颜老,便是红颜老死时”我应该对答如流,结果在班级分享会上我啪啪打了他的脸没有对出来,其实我当时知道,就是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就是不愿意讲。到了大学学明清文学时候,我抽空将十二判词全部背诵了,并将王立平作曲的歌儿都学会了。他带我走进文学的殿堂大门口,我从进入门槛的那一刻起,就从来没有停止过脚步。无论我今天做出什么样的成绩,都和他的领路分不开,即使我今天还没有做出成绩,我一直拾级而上,从未停止探索和努力的脚步。
因为有老晁,我知道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更有诗和远方。而诗和远方,一定是让你终将跳跃苟且的不二法宝。
作为老师,他们或许没有名牌大学毕业的辉煌经历,没有某某学科带头人的闪闪光环,没有高升学率的好口碑,没有培养出名人名生,但是他们扎实肯干、勤奋善良。他们勇于承担自身的使命,敢于播撒青春的汗水;他们未因为我们来自农村,我们的土和无知而放弃我们。他们以自己也来自农村的同理心,教育教导着我们,让我们不自卑、不自暴自弃、不一度荒废,甚至带领我们在有限的物质条件和眼界环境中寻求自己的精神家园。他们告诉我们,活着除了名牌大学,即使平平庸庸的学校,普普通通的大专,应该如何抵得住风雨四季、人生变幻。
这些年过去了,我们这批人有的在一线城市当法官,有的在高校里面当老师,有的在省直单位公务员,有的头顶国徽站在一线执法,有的在深圳、山西名校执教,还有一部分回到现在新二中继续教学……甚至还有同学出国了没有了音讯,有同学在本该开花的年纪突遇不测而永别。不管是国内国外、省内省外,不管是阴阳相隔还是近在咫尺,我们总归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那就是级霍州二中的学生。我们成功也好、失败也罢,让你们骄傲也好,或者早已遗忘、不愿提及,我们六个班三百多号人应该一一记着我们这些可亲可敬的老师们。
有一天晚上快上自习了,我在学校花园内追着同学打闹,躲在花丛中准备吓别人。我一跃而起,一台黑色轿车猛地急刹车,车上下来一个威猛的男人冲着我破口大骂。座驾只有一人有,来者并非他人,正是我们何校长。他把我抓到路边一棵杨树下面,一把扭了几个圈,大骂道:你爹妈让你来学校是玩的吗,不好好读书乱跑乱撞,被撞死了怎么办?走路都不看路吗?学习好了,读书读好了吗?我吓得大气不敢出,他最后踢了一脚,说:滚回你的教室去!
我和飞飞、春龙、伟东、秋琴他们都是从辛置镇一中一起考过来的。飞飞在我的青春岁月里是很关键、值得大书特书的一个人。放到此篇内,只是一个缩影而已。高一时候,我们俩不在一个班,高二文理分科时候,我们几个人都分到了文科42班。我和他虽然不住在一个宿舍,却经常跑过去瞎聊,大冬天俩人经常钻一个被窝睡。高二时,我妈出车祸家里很困难,我准备退学,他拉住我说:越是这样,你越不能退缩,你跟我吃,用我的饭票,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就这样,我一连一个多月和他吃在一起。后来,他有点皮肤病,大中午时候,我陪他骑着自行车到白龙矿同学王乐家里找他父亲给医治。而今回忆起来,当时这种友谊是如此单纯深刻,它如水晶般透明,丝毫不允许有任何的污染;一旦有了点点缀缀,俩人却也渐行渐远了。后来我继续去曲沃复读,他读了大专,我们之间的线就断了。
伟东是对我又爱又恨,打不过、骂不得。一天晚上自习时,不晓得因为什么事他惹怒了我,我一口唾沫就吐到他脸上去。他气急败坏,但是并没有动手,而同学们群起攻之,骂我太不应该,押着我当着全班面向他公开道歉。我还真写了一封道歉信,完了带有挑衅意味地说:大不了他也吐我一口,我不擦干算了。他挤眉弄眼里说:四桶,你娃就这求样子,老子才不和你一般见识。
春龙则不然,日常与我对骂如流,只要我敢出手,他绝对加倍奉还。牛高马大的他,身单力薄的我自不是对手。基于数年的了解,我们在牵扯大是大非的个人评价方面,还是会站在对方彼此的角度考量,维护彼此的声名,捍卫对方的底线。前两年,去襄汾他家里看他时,他说起我的问题时,一针见血,让我醍醐灌顶,回到南方后有了一个结果。
老友的相伴固不可少,新朋友的结识给我人生打开了一本厚厚的字典。直到今天,我一直忘不了鹏亮河漏摊子。一来作为资深吃货,他的河漏面确实做得味道好极了;二来是在这里我结识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兄弟水木。
年秋天我生日那天的晚自习后,我跑到鹏亮哥河漏摊子,本来准备吃面,太迟了没有河漏了,就点了煮方便面。我正在等着上面时候,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像是班上同学。一抬头是班上一个白白净净、留着分头,带着眼镜的男同学。他文绉绉地对老板说:煮一碗方便面,加一根麻花。我起身走向他,问他:同学,你也是40班的吧。他笑道,是的。我问:这么晚了,还出来吃面呀?他继续微笑着,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今天我生日。我说今天也是我生日,他有点不信,我说真的是。然后俩人两桌并一桌,互相介绍起来,认识起来。两碗面吃了半个多小时,一路聊着聊到操场,走了一个小时左右才回到宿舍。
自此开始、时至今日,在我生命里陪伴着我走过我最黑暗岁月的这个人,一路相伴。他未因为我的留守复读而如其他人一样置之不理,一封封从武汉写回曲沃长达十页纸的书信告诉我外面的世界什么样,未来的大学长得如何?他在信中一遍遍鼓励我,告诉我,只有考出来才能施展抱负,大学环境更加适合我这种人的发挥。他将我的虚伪、懦弱、不能坚持一一批判地体无完肤;他在我最失落的那个夏天从湖南赶回宋庄陪我,同时告诉让我们都撕心裂肺的高敏离开的信息。他亦未因为我春风得意而刻意保持距离。我们如同两颗并肩移栽到南方的树苗一样,彼此关照着对方的成长。随着年轮的逝去、春秋的辛酸,我们知道所有高度的来之不易,也深刻明白彼此的落寞和沧桑。有些人,有些话,不必说,彼此都懂,如鲁迅回复瞿秋白: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
水木也是一个文学爱好者。他表面看起来文弱谦和,实则内在异常固执,他认定的东西会一路坚持坚守。比如beyond和足球,比如钱钟书式的幽默。我跟他讲《高山流水》《平湖秋月》《十面埋伏》这些古曲民乐,他带我听黄家驹的《真的爱你》《光辉岁月》。我们一起看《雷雨》《哈姆雷特》《围城》,一起诵读《故都的秋》《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一起留恋于徐志摩的康桥一梦,一起以食指的勇气喊出《热爱生命相信未来》。我们在青春岁月里交换看彼此的日记本,在一起给对方的情书润色,在流星雨的夜晚共写一篇被人拒绝后少男的伤寞之文。我们在共同的爱好中浸润着彼此的青春,丰盈着对方的生命。也在岁月长河中,以时间为轴,空间为马,从二中走来,走到现在的隔江而望,而心如一处。有一年秋天我站在橘子洲头,迎着秋风喊出“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时,满脑是我们一路走来的风风雨雨,起起伏伏。从二中的校园内起飞,飞过退沙村他家院子,飞过宋庄村,飞过霍州的条条街道,飞到今天的“一桥飞架南北”处,飞到“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曲”的湘南。
人生最好的事是,在最好的年华,遇到你,二十年我们一路相伴,从未走散。这样的人,不多,你我如是。
老吴是卧龙原人。高三时候,大家说起来累的时候,他说:累什么累,想想爹妈哪个不累,早早起来去干活,晚上回来活还干不完。啥也不想,早睡早起,心劲儿拿起。他在衡水读了大专后,专升本后去温州大学读研,后来在北京一所高校从普通行政老师做起做到如今的中层领导。
本家范永萍是插班进我们42班的,她是从中专跳回高中重新就读高中的。她人温婉、性格好,我们彼此聊得来,后来作为异性朋友走得很近。我那会,经常去叨扰他们家。她的父母对我很热情,常常和我聊及我的家人和我的学习等,每次过去都做家常和面给我吃。高考后她去了太原师范,后来去华东师大读研,毕业后到深圳一所重点中学任教。现在一双儿女可爱,姐夫英俊帅气,一家其乐融融。前段时间回山西老家,特意去探望了二老,他们看到我很是开心。匆匆一面,未深入聊,而看到他们,我仿佛一下回到二十年前的点点滴滴,日出日落。
张合强和庞龙龙是我在40班最要好的两个伙伴,他们都是北关村人。北关村很多人并不是土生土长的霍州人,他们大多是从山东河南迁徙过来,我经常去他俩家里时候听他们用家乡话交流时候有所感触。那会的合强长了一张在现在看起来很韩国欧巴的帅气脸型,单眼皮小眼睛,但是五官符合现在迷妹们喜欢的韩国偶像男生标准。庞龙龙身高比例很好,留一头长发,眼睛光亮,看起来就很灵泛。他们俩都是邻近城区村子里的人,身上却没有一点油里油气。他们的踏实低调拉近了我们彼此的距离。我经常在放假时候跟他们一起回北关村去玩。他们带我去看火车,去汾河边瞎聊,去水月庵看到底有没有尼姑。多年后的一天,我通过同学加了合强和龙龙,虽然如断线的风筝一样,再续的线已经飞得没有那么平顺,但是那根线还在,线头还在老二中。我们仨视频里哈哈笑着,揶揄着彼此成熟的面孔和眼角的鱼尾纹。
杨丽娟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这个女孩子是中国典型优秀女性性格的杰出代表。在我的印象中,她从来没有发过火,甚至与人高声说句话都不曾被我瞥见。她是我们学习生活中一个调节者,她能很好地起到一个中间人的作用。当时的班级就像一个小社会一样,大家不自觉的分成一撮一撮的小集团。她并没有明显加入到哪一块,却又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壁垒之间。我的一些行为乖张、出言不逊,她会毫不留情地指出不当,并用合理合适的方式让我意识到不妥而不说不做。她成为Modena、清河、杨军、建文、建虹的闺蜜,他们经常有讲不完的话,说不完的哈哈大笑。正因为这种温婉如玉,她较好承担起我们班的学习衔接工作。现在在阳泉一所重点高中教书。有这样的性格的老师,是她学生的福气。
多年后,有些人提起笔想写,却怎么也写不出手了。就像《千与千寻》说的一样,列车到站总有人上上下下,千万不要下错站,不然再也回不来了。一些名字永远藏在心中,不会与人说起,就像她们不会再提及你我一样。留在青春的美好羞涩,留在二十年前的温情恋恋,一如一抹残阳再美,也是半江瑟瑟半江红,无限好而今恍惚。
来的尽管来者,去的尽管去的。这来去的中间,岂不就是朱自清的《匆匆》《背影》《绿》吗?又岂不是鲁迅的《少年闰土》《孔乙己》?更何尝不是贾樟柯的《小武》《山河故人》《站台》呢?二十年的老歌里,谁没有谁的影子,谁没有谁的岁月,谁没有在《爱的代价》里吟唱着《一千个伤心的理由》,然后拍拍灰尘《从头再来》,终而《笑看风云》听一曲《千千阙歌》。
近两年在42班班级群内一个曾经学习很好、性格特别孤僻内敛的同学来了一个惊世大转变,他发言积极、态度炽烈,对待一些问题有些一如原来的偏执,这位大仙就是孙印同学。当年在班上,他几乎不与任何同学打交道。作死的我,是属于别人不去搭理,我偏要和别人不一样去显示自己。时不时跑到第一排孙印座位前面,摸摸他的头,抱抱他的腰。他气急败坏,站起来叫骂:范冬冬,你死不死,怎么这么不要脸,总是来骚扰我,很好玩吗?你再来看我不打死你!他每次都这样骂,我每次都照旧逗他,他从来没有打过我,我也从来没有因为他的盛怒而放过他。高考完了,我们去老晁家估算成绩时候,他在学校后门处突然叫住我说:你什么时候有空,去我家里耍吗?同学们都震惊了,问我:你给孙印灌了什么迷魂汤,他能主动邀请你去他家玩?我当时蹦出一句豪言壮语式的至理名言:人心换人心,四两换半斤。我后来是没有去成孙印家的,具体连他住哪里都不知道的了。
老二中的人和事,一旦开始就如黄河决口,一发不可收拾。还有很多人,不能一一付诸笔端。七年前写过一篇纪念性文字《可堪风雨忆沧桑》,里面写过一些同学,这里就不再赘述重写了。
写至此时,正在湖南大学参加单位组织的一个脱产培训。这几年,湖南省内的名校,北京南京的重点高校都去参加过培训。走的名校越多,越发现好的氛围可以影响人、培养人、造就人,让你闻兰识香,沐雨逢春。我们不断的努力,就是为了和现在最值得珍惜的人一起遇见更加值得学习和珍惜的人,然后一起经历那些可以刻进岁月缝隙里的刻骨铭心的往事。
现在的教育环境和二十年前大不一样,对于仍旧留在故土新二中的学弟学妹们,我想代表我们这批老学长对你们老生常谈一下:唯有奋斗才有出路,唯有努力有才明天,唯有学习你才有遇见精彩的机会。你今天所遭遇的不完美、不优秀、不满意,都是为了让你努力奋起,然后踩在这些尽了十分努力更你撑起一片天空的人的肩上走向未来。还是老人们说的那句话:比起生活的苦,学习这些枯燥的苦真不算什么。如果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绝对不会像当年那么荒唐,在该播种、除草、翻土、耕耘的季节里,选择了逃避、偷懒、退缩,做一个懦夫等待着高考一次次对我无情的宣判。
我是一个失败的高中生,而你们可以避免我的失败,成为一个不必失败的正在经历着的未来可期的新二中人。
普鲁斯特在《追忆似水年华》一开头写到:“气味和滋味却会在形销之后长期存在,即使人亡物毁,久远的往事了无陈迹,唯独气味和滋味虽说更脆弱却更有生命力;虽说更虚幻却更经久不散,更忠贞不矢,它们仍然对依稀往事寄托着回忆、期待和希望,它们几乎无从辨认的蛛丝马迹,坚强不屈地支撑起整座回忆的巨厦。”遥望故土,再回当年,想起那些人那些事时,最能表达我此时内心的只有这段文字。人们常说气场和合,气场的本质就是滋味和气味。人与人之间气场不和,是因为两种不同的味道在一起串了味,影响了各自的质感;而气场相合就如同蒜蓉大虾、盐焗鸭,合适的味道到了一起,相得益彰,做出滋味爽人的美食大餐。
我永远也忘不了读大学那年坐K一路从京广线南下过了湖北进入湖南后映入眼帘的那成片成片的绿和头顶上湛蓝湛蓝的天。我感觉到自己成为了一只大雁,从列车车窗飞出去,去呼吸天空的清新,大地的芬芳。我那时想,假如二中有蓝天,假如霍州有蓝天,一直这么蓝,该有多好。
而今,煤业萧条带给山西致命性打击已经在霍州这座资源枯竭性县城里弥漫开来。我已然不了解二十年后的霍州,更不了解二十年后的新二中,以及现在学生的所学、所思、所获、所惑。不晓得他们晓不晓得外面的天空有多蓝,南方的江水有多绿;他们也许听说过“北上广不相信眼泪”,但是他们大多应该没有到过这些摩天大楼里去走一遭。年轻的生命应该有所向往,我们当年的苍白,在于我们封闭的资讯和狭窄的眼界,我们以为太原就是最远的远方,不晓得有比那里更远更好的地方。
一切的回忆都不单单是为了纪念,更是为了让这些纪念昭示后来人,定要努力向前。如果二中有蓝天,那么你们要成为雏鹰跃跃欲试,慢慢起飞,翱翔大漠边关、江南水乡、雪国漠河、流光霓虹;体会飞翔的快感和辛酸,收获生活的磨砺和馈赠。
如果二中有蓝天,你仅仅停在地面,和当年的我一样龟缩在那,以为咫尺就是世界,周身就是人间。那真的是鼠目寸光、井底之蛙,必然会四面楚歌、败走麦城,又终将是巨鹿一役、樯橹灰飞烟灭。人生有每个阶段都有各自要唱好的歌,在本应该唱《男儿当自强》《步步高》的年岁里,突然哼起来“最美不过夕阳红、温馨又从容”是万分不妥的。
青春正好,一百年前湖南的一批年轻人在岳麓山下奋起慷慨,一个时代诞生,一个民族自立自强。青春是奋斗者的固有品,无奋斗不青春,无青春不奋斗!
假如二中有蓝天,我相信一直有,二十年前有,现在更有,未来会更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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